作者:周曙明

地震之后的5月5日，灾区岩手县山田八幡宮举行的日本儿童节娱乐活动，上空飘扬的是各种美丽的鲤织。

万米高空俯瞰富士，作者摄于东京飞往广州的航班中。 

穿着和服参加儿童节活动的日本小朋友。

六一国际儿童节来临，受夏曼总编之托，希望我能写一篇介绍有关日本学校教育方面的文章，难以推辞，匆促成文。

将每年的六月一日定为国际儿童节，是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于1949年在莫斯科举行理事会时正式决定的，当时赞成并实施的只是一些社会主义阵营国家，但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已有近50个国家将6?1定为儿童节了，所以人们也习惯称6?1为国际儿童节。可是，欧美诸国历来都有他们自己国家的儿童节，日本的儿童节被称为“孩子之日”，由端午的节句五五被定为每年的五月五日，1948年开始立法实施，可见日本民间文化受中国影响之深。比之其它节日，日本社会对儿童节比较重视，这一天不但是国定假日，全国各地都会自行举行各种庆祝活动。以日本民间的风俗，每年从三月开始，人们就已经在自家的屋顶上空悬挂起各种漂亮的鲤织（鲤鱼状飘带物），一直悬挂到5?5儿童节。在日本人的心目中，随风飘扬的鲤织象征着孩子们能消除灾难，健康成长。

说起日本，人们总会感到那里的环境有着不同寻常的干净和安静。日本，的确是一个喜欢干净整洁的民族，作为日本的玄关（大门），偌大的东京成田国际机场，首先就给人们以一种整洁静谧没有一点嘈杂声的感觉。其实，在日本，无论走到哪里，整体环境上的清洁、清静和协调，确实会给去过那里的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日本的整洁，不仅仅表现在他们各自的家庭，更能从这个国家公共设施的环境体现出来。在日本，人们之所以能够营造出一个整洁的空间，无疑与日本社会的每一个公民都能自觉地遵守公共设施的守则，自觉地维护公共设施的环境不无关系。可以说，日本民族生来对自然环境的敬畏，工作中的认真，自然也养成了他们对公共环境及设施进行精心维护的良好习惯。

记得儿子5岁还在幼儿园时，曾带他到家住千叶的一位朋友家去游玩。当晚乘坐轻轨电车回家，在车站买了一罐饮料给孩子电车上喝。周日夜晚，电车很空，孩子喝完饮料就将空罐随手放在了自己座位的下面。电车到了一个车站，我们要在那里下车，于原地换乘下一列电车。电车通常停车时间只有30秒钟，正当我们等着刚刚乘坐的这列电车关门发车时，孩子突然又冲进了电车车厢，我们当时大吃一惊，但又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孩子在车厢里迅速捡起刚才放在自己座位下面的那个空饮料罐，转身冲出了车厢，也就在那一瞬间，电车车厢的门关闭了。好险啊，全部经过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只见孩子拿着那听空罐，若无其事地走到车站月台设置的专用垃圾箱前，将它扔了进去。说实话，对于一个小小的空罐，作为我们父母都早已给忘记，但是，即使我们有意识地记住，即使我们知道车厢的门暂时还不会关闭，我们会再次走进车厢将那听空罐捡回来吗？比起孩子，当时我们有的只是惭愧。

这一小小的事例对我启示很大，也一直没有被我忘却。为什么在日本的孩子从小就具有那种良好的公共环保意识，难道是幼儿园的老师每天在向他们灌输高深的环保理念？回答显然不是。日本孩子从小具有的这种环保意识，显然是与教育有关。但是教育，却可以分成三大部分，一是家庭教育，二是学校教育，三是社会教育。在我国，目前普遍被重视的只是学校教育，而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却被忽视了。其实，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长期以来对孩子潜移默化的影响，应该说是远远大于学校教育的。

目前，我总认为我们这个社会缺少了一些什么？细细想来，缺少的就是“社会诚信”和“公共意识”，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深处，本来什么都是美好的，没有欺诈，没有邪恶，没有谎言，此时此刻需要在他们心中去建立一种“社会诚信”。“诚信”这个东西，一旦幼小时失去就不会再来，失去之后就必定会给孩子今后的成长在心理上带来诸多负面的影响。我的孩子出生在日本，随着孩子的逐渐成长，伴随着孩子在那里度过了幼儿园、小学和中学，本人对日本学校的教育也有了一定的理解，借此机会，谈一些日本学校教育与中国的不同之处。

在日本学校，当孩子入学时，从来不要求填写那些繁复的表格，诸如家庭出身、政治身份、父母工作单位、家庭经济收入、社会关系等，需要填写的只是家庭地址、父母姓名和紧急联络电话，这就使孩子们从小能在一种相对平等、没有歧视、没有攀比的社会环境中学习生活，这对孩子们身心健康的发展是很重要的。任何孩子既不会表露出自己的优越感，也不会有什么自卑心理。一个孩子从幼儿园入园到高中毕业，没有老师会知道哪位学生的父母具体从事什么职业，制度上杜绝了老师不经意地以学生家长从事的职业和职位的高低对学生产生的宠爱或者偏见。日本社会给人们的感觉是没有特权，人人平等，和谐共处。一位从国内来日本旅游的朋友风趣地对我说：现在要说和谐社会，这世界除了中国，就是日本。

在日本学校，每年都会组织举办例行的运动会、音乐会以及家长听课会等，父母参加子女学校的活动，也是对自己孩子在学校成长的检验。这一天，学校方面会邀请学生的父母一起来校参加，有工作的父母单位，为此可以批准给予一天的假期，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日本社会对参加子女学校活动的重视程度。运动会和音乐会上所使用的道具，均由学生在课余时间自己制作，从小培养了学生自己动手的习惯。位于市区的学校都不会有很大的停车场，事前学校方面会建议学生家长在这一天不要开车前往，所有的家长都会遵守这一规定，无人例外。

在日本学校，班级平时没有指定的班长和班委，班级中的具体事物均由所有同学轮流担任。有时，班级中有一些具体工作需要学生临时负责，这时，老师会让愿意担任的学生举手，因为自己想做一件事的学生，相信他一定能够将此事做好。小学时的娱乐演出，老师更会有目的的让每一位学生都能有表演的机会。例如在朗诵一首长诗时，老师会让班级中的每一位学生都能独立地朗诵一句，使那些性格比较内向的学生，也能在舞台上有展现自己的机会。从一个角度去说，日本学校提倡集体主义精神，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日本学校培育出的学生整体素质较高，中国学校的教育环境却能使个别学生出类拔萃。

在日本学校，小学有午饭供应，大多数中学也都设有食堂。但在那些没有食堂的中学，校方规定，学生的午饭一律不许去校外解决，只能从家中携带便当来校。这还不算，学校方面更会要求学生的家长，携带的便当一定是要母亲每天早晨亲自为孩子所做，而不是简单地在便利店买一个了事。学校的这一规定其实很有意义，这样，就可以使孩子感觉到母亲每天为自己付出的劳动，体会到在自己的便当中浸透着的那些母爱，对母亲来说，更是担负起了关心自己孩子每天饮食营养的职责。我一位朋友的女儿曾在一所私立中学读书，母亲上海人很，不愿意每天起早为女儿做饭，总是去便利店买一个便当了事，被学校的老师找去谈话，说是缺少母爱。日本学校老师对待家长是非常严厉的。

在日本学校，孩子们会经常参加学校在社会上组织的各种活动，有时学生就要自己携带便当饮料等物。但每次在外活动结束之后，每位学生都会将自己遗留下来的垃圾各自带回家中。公共场所即使有集中扔垃圾的地方，学生也不会将垃圾扔在那里，因为他们知道，全部学生如果都将垃圾扔在那里，必定会给那里清扫的工作人员增添麻烦。在日本孩子心目中，不但具有爱护公共环境设施的意识，还时时会有不给他人增添麻烦的思维理念。

在日本学校，学生多是诚实的，说是诚实，其实更多的却是单纯，正是孩子们的这种单纯，才会被认为是一种真正的可爱。在日本，“可爱”一词与天真的孩子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日本的孩子常常会被人们问起今后的理想，男生多是回答想做一个木匠、想成为一名棒球选手、想当一位新干线的驾驶员等；女生多是回答想做一名美容师、想自己拥有一家面包房、或者想经营一家小花店等。但几乎不会有今后想成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之类的回答。日本孩子们的回答是现实的，在孩子们本来天真纯洁的心灵中，科学家之类的理想离他们还是相对遥远。孩子们说了自己所想，才会显得是那样的真实和可爱。

在日本社会，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轻轨电车和公交汽车，拿幼儿和小学生平时购买车票作为一例，也可看出日本社会的诚信。中国社会是以身高来判定该幼儿应该是购买全票、半票还是免票的，但有些年龄相同的幼儿身高却有着很大的差异，无形中造成了社会的不公，不知我国这一既不合理又不科学的购票制度为何却能一直沿袭至今？日本社会是以幼儿的年龄来判定的，学龄前儿童免票，小学生半票，初中生以上全票。乘坐地铁时，学龄前儿童不用买票可以直接通过检票闸口，小学生可以在自动售票机上购买半票，使用半票时，检票闸口的上方有一个小灯会亮，以提醒车站工作人员现在通过的是购买半票的学生。平时乘坐公交车时，带着孩子的父母只要向司机说明一下自己的孩子是在上幼儿园还是上小学，不用量身高，也不用提示学生证，这里依据的就是社会诚信。

追记去年上海世博会，为了能优先参观而减少排队等候时间，有多少小学生冒充婴孩去领取幼童车。其实，这本不是天真纯洁的孩子们自己的主意，而是他们的家长在以身相教，在如此环境影响和熏陶之下，社会应有的诚信，孩子本来的诚实，从何而来？其实，我国许多被扭曲了的社会现象，在漫长的潜移默化中早已毒害影响到了孩子们幼小的心灵，南京老太跌倒了没有人敢去搀扶，因为人们担心搀扶了反而会被诬陷为是他推倒了老太；被汽车撞伤的人却对开车者说没事，让开车者先走，因为被车撞伤的人担心开车者又是一个药家鑫。以上事例尽管被当作是笑料，但也说明社会已经失去了诚信。

以上谈了日本学校的一些特点和教育，与中国学校相比，许多事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其实日本这个社会，许多事情都是民间自己在做，不需要政府三令五申地发文件进行统一指导。拿日本的游戏机场所来说，规定中学生以下的孩子晚上6点之后不能进入，到时果真就不见会有一个孩子在那里游玩，中国的游戏机厅也有这个规定，但往往如同虚设。日本社会的守规守矩，一是与日本国民整体文化素质的起点有关，二是说明日本国民有着较强的法制观念，要知道早在100多年前的明治维新时期，日本教育就已经普及到了初中文化，这一普及推广对日本社会今后的发展起了关键的作用。

但是，现代日本年轻人中也存在着许多致命的弱点。由于近几十年来日本经济发展迅速，人们生活相对安逸，计算机网络的普及，使得日本许多年轻人缺乏危机感，更使日本社会出现了相当数量的“宅男”“宅女”，这些“宅人”甚至对中国和美国社会都产生了巨大影响。“宅人”的生活空间很小，他们对自己国家的发展，世界各国的时事毫无兴趣，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一个真空之中，渐渐使日本社会失去了活力。过去，日本高中学生争相前往欧美一流大学勤奋读书，现在，想去海外留学的学生是越来越少。每天翻开日本的报刊，打开日本的电视，所有媒体有关日本自己国家的报道几乎都是负面的，醒目的标题不外乎那些日本沉没、政治献金、经济下滑、失业率上升、幸福指数下降等等，长期在这种过多的负面消息影响下，无形中使日本国民的心理笼罩上了一层压抑的气氛，日本社会愈发失去了原有的新鲜活力。与日本媒体相比，中国主要媒体的报道几乎又都是正面的，但是，许多被夸张了的宣传以及不真实的报道，与实际社会中那些阴暗面形成的鲜明反差，反而加剧了社会的诚信危机，降低了人们的公共信仰。

日本媒体对政治性的宣传不感兴趣，媒体不会去刻意煽动民族情绪，这也致使日本的许多学生与政治渐离渐远。但是，日本出版界却会经常出版一些对政经时事解说的漫画，2008年美国雷曼证券倒闭后，为便于人们提高学习兴趣，日本立即以简单明了的漫画形式出版了马克思深奥的《资本论》，客观地说，市场经济下日本媒体的导向也是顺从了一种民意。例如，2月11日是日本建国日，但日本国民中却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的国家是在哪一年建国的。日本建国日这一天很平淡，尽管是国定假日，但没有任何政府组织的庆祝活动。而现在的中国，民间过一个端午中秋、祭一个清明重阳，媒体都能将它与发扬国威和民族精神联系起来，更何况建党建国那些重头节日。我不时在想，中日二国教育各有所长，如能适当借鉴对方优势，岂不是一件好事。